正那么胡思乱想着那人不知用了什么身形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脖子上的寒气逼人的剑倒是还在,我踌躇了一下现在回答他是不是有点晚了,还是保持一下着基本的礼貌――别人问你问题听见了一定要回答:“是我救的你……也算不上救了……”我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概就是忽然看见一个肤白色俊的年轻男子想多说几句话。话本子里说这叫多情,大灰狼痛心疾首的说这叫花痴。我想遍了灰狼讲给我的话本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手里拿着剑指着我的年轻后生搭讪。我只得看着他修长的眼眉笑了笑,灰狼说我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我盯着他眼睛等着他的反应,可是那张好看的脸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脖子上的剑又贴近了几分,他本来凌厉的眼神忽然松散下来,有些像我在山里捡到过的那个找不到家的小松鼠。

    “是你?……”他说。我忽然意识到用松鼠这么温和的生物来形容他的眼神并不合适,这个男人本质上是陌生的,松鼠顶多会挠我一爪子,这个男人生气起来会要了我的命。他的剑气在我脖子上游离冻得我哆嗦起来。

    我呆了一呆,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个问句。看他的眼神是,而他的语气却不是。人总是这样口是心非,那个村长也是,这陌生的男子也是,说明白一件事总是因为这样而变得很困难。

    我踌躇着要不要答话,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是我,可我又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说我原来是谁。我是谁这在哲学上这是个思辨的问题――大灰狼如是说。可这是灰狼故事里最无聊的部分,我惭愧的很当时没有好好听。可我也很恼火,难不成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么?刚刚见到了一个人什么都不问先讨论一下哲学?这着实难倒了我。

    我正凝眉思考呢,这玄袍的男子忽然倒过来,一个没防备的就被他压倒在地上。鄙视的推了他一把却在他的左肩上摸到了温热的鲜血――原来他撑不住了。

    放弃了思考哲学的我是谁这个问题,我很快就意识到把一个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真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在我努力到第八次终于把他从我身上推开一点的时候我眼睛一亮,看见了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表情复杂的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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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家路窄

    第一章冤家路窄

    从一场噩梦里醒来,冷汗袭了一身。

    想来当初这相遇果真不是什么好兆头,该让那灰狼给自己算算再出门的,就算没我插那一杠子那九灼神君想来也死不了。不过这几百年过去了,倘是那灰狼的尸骨也没处寻了吧。

    如此唏嘘了一唏嘘前世今生的那些掰扯不清的破事,便觉这昴日星君这几万年着实是不曾偷懒的,也着实辛苦的很,还没来得及再睡一番它已升的比往常高了不少,不由感的再睡下去迟了今日的事儿这上神的老脸也没处搁了。

    换了件白袍就要出门,又想了想这是住在北海的螣蛇那族的小儿子和住在西方大泽的黑蛇一族的二公主成婚的大喜日子,这袍子未免太素淡了些,只得再在外面罩了件暗紫的外袍又束了一束长发,自觉合了些礼数这才捏着前几日才送来的喜帖儿出了门。

    刚捏了个诀去上云头去北海,就看见四海八荒的大小神仙流星似的都奔着那北海去了。不由感叹一番这几百年想必螣蛇一族又兴旺了不少,连娶个媳妇儿都这么大排场。

    怕遇了什么熟人又客套一番,扯着我讲些什么这成亲的二人的曲折往事多么不易才走到一起,灰狼给的话本子看多了便对这些才子佳人良偶天成的故事失了兴趣。只得将云头拉了拉,又捏个隐身的小诀避了人眼,想自在些的去往北海。刚赶了没几步,就看见那话唠子司命神君从十三梵天境中悠悠踏了朵云飘向那北海,还真是多谢他在我第一次在凡间历劫时给我在写得那劳什子命本子,我可是欢欢乐乐度过了这几万年里最开心的几日。纵使后来因着这命本子又多受了几千年的罪过,这情我也仍是得承着的。虽不知这司命星君是为了何番,却是谢一谢他也不为过的。垂首理了理衣襟,正准备在他眼前显出形来,一抬头却瞧见那面瘫的神君,真是冤家路窄。感叹了一番,却只得讪讪隐了行迹去落下云头来。

    初初下来时落在一处山顶上,四处看了看觉得这地方甚是眼熟。北边有条小河潺潺的很,再远的地方从山峰到半山腰有成瀑布状的蓝紫色花,脚下到南边都是无尽的青草,长长的枝叶摇晃,能够轻易的隐藏一个人。东边的山顶有个猴子状的石头一动不动好像已经蹲了几万年。

    原来我竟落在了翠华山,那灰狼所说的过他的家。

    他还真是翠华山搬过来的。

    四处转了转,循着他说的路子从山顶下到半山腰,又循着半山腰的山洞七拐八拐,这一路上仿佛满满都是那灰狼的味道。终于找到一处硬邦邦的小洞,据说下面埋着他的酒,使了个小术法戳了戳地面,除却上层的硬泥和中层的湿泥下面确实有个东西。拿了干枯的树枝挖了好一会,才把那个深褐色的酒坛挖出来。

    毫无忌讳的坐在被掘的好像兔子窝一样的泥土堆上,拍了拍泥土揭下酒封。浓浓的酒香味热情的扑进鼻子里,我举了举酒坛灌了一口,觉得火一样的水酒直烧进细细的喉咙。它几千年了,也不改其烈。

    这酒其实粗糙的很,并不像从天虞山回来之后喝的那些酒一样甘醇清甜。它只是烈的像火。

    倒是符合那灰狼的性子,粗粗糙糙的从不追求什么细腻绵长,却也不惹人恼。想起他来不由得挑开嘴角笑笑。

    大灰狼曾经说这是他家里人为了纪念他的出生埋下的酒。到今日已过了三千九百二十五年,若不是他家人有独特的术法保着,这酒怕是连酒坛也烂光了。隐约记得他死的时候拽着我的衣袖跟我说:“一定要记住,我活到现在是三千六百七十一岁。跟你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不要总是觉得我是个千年的老妖怪,跟你比起来我年轻的很,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是玄月十八,你却总是不记得我的岁数。”他咳出一口狼血来,“还有……还有你看现在的我帅不帅?……”他咧开了嘴,满嘴的血腥味,原来狼血确实要比人血腥气重些。

    我被他的血气熏得头晕脑胀,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平心而论,这灰狼的化身还是很英俊的,肌肉结实,身材匀称,眉眼都生的极好,没有失掉他作为一只狼的英武。护在掌心的狼毛也不扎手,只是温软。

    然而,我没得方法保得住他,连狼身也是。渐渐的他的身体就变凉了,再也没有力气抓住我的手,我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这十三梵天,八千玄妙境,入地上天,再不会有这么一只灰狼肯对我这一只半死不活的凤凰那么好。

    我连他一根狼毛都没有留下来,只有一支他做好的一只狼毫笔。

    就那么喝了几口酒,却觉得什么烦心的东西在脸上滚来滚去。伸手抹了一把,竟然是一串眼泪。自认飞禽类的感情淡的很,却也为这头灰狼流了两次泪。

    撕了一块衣襟,重新收拾了酒坛。想来那九灼神君并着那司命星君应走的远了,兜兜转转欲出了洞去,刚看见些洞口的光亮,两个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一个凉凉的声音:“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是么?”

    然后是司命星君那谦和有礼又啰里啰嗦的答话:“您是千古未见的上神之一,又是上神之中法力修为最为上乘者,您都没有办法,何况小神我呢?不知它与上神您有什么牵扯,竟费了如此多的心血来复它命来。难不成……”他觑了觑九灼脸色,“它竟是上神喜爱之人所托生……”

    我正凝神听着,不知这九灼带着司命星君来这里做什么,直觉上告诉我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一听竟听出这么一件惊天大事来,素来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九灼上神,司战掌命名震九野的紫薇神君竟也有什么心上人,而那个心上人竟……竟也死了。听司命星君这语气怕是连飞灰也未曾剩下半颗。

    据几个住的近些热爱嚼舌根的女仙来我树洞里闲谈的时候说,这几百年来上神不理四野八荒征战之事,四处云游不定踪影,把原本依之靠之的天宫逼的连连调了几十大将来四处平定。那么说来定是在寻方找法要复活他这桃花了。对自己的分析深以为然的点头,看不出这九灼竟是个痴情种。

    想是费了极大气力想了无数办法都不得其门,他才找了这司命星君。这九灼上神可是从不求人。这么叹了一叹,这神君几万年来没传过什么桃花绯闻,这么刚有点苗头就阴阳相隔了。

    真是老天不遂人愿啊!

    这番感叹完了还顺带回忆了几个被我赶出山去的女仙,觉得睡了这几百年也不算跟不上时代。又探了耳去想继续听听这传奇,却忽觉有什么从身后过来,捏了个火球袭向身后。不管是什么先烧上它一烧,这狼穴近千年了没什么人居住,怕是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不想这小火球却被一阵凉风吹散了,正奇怪怎么失手了,有个清音在我身后响起来:“怎么,无央上神近来无聊的很,竟在这荒郊野外偷听别人的闲事?”

    语气着实欠揍的很。

    转了一半的身僵在那里,念在他失了万年难遇的桃花,想来他一定是难过,反反复复在心里说了几遍才又拿出一副笑脸来:“九灼上神莫不是拿我玩笑?我只不过是路过此处觉得此地风水甚好……”

    刚刚还不明白九灼来这翠华山的荒郊野岭作甚,现在想起来这地方确实是灵气浓郁,处在四野八荒的极中之地,算得上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与那终南山承着一脉,又没终南山那么扎眼,大概也是方便那桃花复原吧。

    我唔了一唔,好像错过了什么。

    又抬起头来,“什么?”

    “看不出来,你走神的功夫倒是见长。这里又没有梧桐树,你拿什么来做窝?我那九嶷山上倒是有许多梧桐。”他嘴角挑了挑,一缕青丝搭在他肩上,他今日又穿的一身绣了暗花的玄袍,这么一称好看的紧。

    就像当年我在雪泥里把他生生拉起来的时候。

    彼时,我空活了几万年也算游历过四海八荒,却不记得去没去过九嶷,也不知道那九嶷山头并不曾长了半棵青桐苗子。一颗鸟心却被他说的动了动,在东禺山上住了几万年便住的有些烦了。

    可我也堪堪记得当年那灰狼的死不全因他,倒也有他一份,终是不想和他住了一个山头。

    “没得梧桐树又怎样,”说到这我一颗鸟心不由得抽了抽,确然没得梧桐这翠华山是住不下去的,却不想就此认了输。眼珠转了转想起这移花接木的法子来,自个儿家里那株八千年的老树移挪起来倒是不易,赶明儿渡它点仙气,喂两株神草来赶快长了腿来与我搬到这翠华山来才好。

    那么想定了才出口:“没得梧桐也可以在这种上一种,无央不才,比不得九灼上神你负着四野八荒的使命儿,闲极了在这里种上万儿八千年的梧桐想是也无妨的。若是不想,拔了自家那梧桐来这里栽上一栽,也无不可。”

    自认此番话是天衣无缝的,难得这么逻辑的很,无端自信了几分微微仰头看他。

    “你做窝的那梧桐到今年也有八千七百三十年了,听闻它三百二十八年前修了张人面,现如今怕是你扛不了这树来。”他朝我笑了一笑,凤眸眯了一眯,对我那树倒是了解的很。

    念了念家里那棵堪堪修了张脸出来的梧桐,明明是树身脾气倒是爆的很,不比得天宫里见过的花仙,柔柔弱弱像极了一汪纯水,还携了那么丝丝缕缕的香气。每每坐的他树叉上晒几回衣服,便要遭他嫌弃一番。下雨的时候还非得把我从树洞里扯出来给他遮一遮雨,我睡得迷糊,捏个诀儿控了控落在他身上的雨量,还得他觉得合适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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