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父亲的名望,还有,自己的才华,钱徽顺利的进入翰林院,成为炙手可热的翰林学士。可惜,元和十一年,他冒冒失失的上书皇帝,反对削藩,结果触怒了李纯,丢掉了香喷喷的翰林学士。从此,钱徽的仕途陷入了低谷。
段文昌拜相会,钱徽才慢慢走出了低谷,升任礼部侍郎,主持这一年的春闱。因此,可以说,段文昌对钱徽有恩,提携之恩。有了这重渊源,段文昌相信,钱徽一定不会扫了自己的面子。可惜,段文昌忘了,当年,自己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恩人,李逢吉的。
那是一个清晨,一个寒气还没有散尽的清晨,长安礼部南院的东墙人头攒动,人满为患。因为,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大家都是举子,同是前来看榜,但他们的心情却各不相同,用冰火两重天形容,似乎也不算过分。有人胸有成竹,有人忐忑不安,有人趾高气扬,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期盼中带着一丝忐忑,有人绝望中带着一丝期盼。
熙熙攘攘的看榜举子中,也有杨浑之的身影,此刻,他正一脸轻松的准备欢呼自己的胜利。只是,不知为什么,杨浑之一脸轻松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担心和焦虑。大概,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人之常情,杨浑之喃喃的自我安慰。
榜终于登上了东墙,十四位进士的名单,千呼万唤的出现在一众举子面前。
不出所料,十四位进士背后,无一例外地都站着一个赫赫有名权贵和声势显赫的家族。不过,可惜,里面没有杨浑之的名字。
杨浑之落榜了!
怎么会这样!失落,写满了杨浑之的脸颊。
怎么会这样!寒鸦,飞进了段文昌的眼睛。
段文昌是一个文人。文人不一定轻生死,却往往会重然诺,所谓一诺千金是也。何况,为了这一诺,杨浑之付出的又何止千金!
段文昌不但是一个文人,还是一个敏感的文人。一个敏感的文人,往往容易受伤。当年,一次寻常的酒宴,一个醉醺醺的进士,一个名叫薛大白的进士,直呼了别人的名字。第二天,段文昌的宴客名单中就少了薛大白的名字,不是暂时,而是永远。因为,段文昌认为,这是一个缺乏教养的人,不值得交往。何况,这一次,钱徽扫了他的面子,狠狠的扫了他的面子!
“钱徽,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么,我就扯断你的里子!”段文昌咬牙切齿的暗暗发誓。“钱徽,我要让你明白,一个宰相,即使是一个已经去位的宰相,依然有能力,让你再次跌入深渊。我发誓!”
第二天,段文昌入宫辞行,李宥在大明宫别殿亲切接见了自己的第一位宰相。话别后,段文昌并没有按照惯例就此离开,而是貌似轻描淡写的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听说,今年取中的十四位进士,并没有真才实学,都是滥竽充数的家伙,只是因为,他们是大臣子弟,才得以蟾宫折桂。
李宥很惊讶,也很失望。堂堂的科举考试,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见多怪的李宥立刻招来了当值的翰林学士,元稹和李绅,求证事情的真伪。
段文昌躲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暗暗窃喜。因为,昨天,他已经悄悄拜会了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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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落花啼鸟纷纷乱 七
发起攻击前,段文昌做过周密的分析。
段文昌很清楚,攻击一旦开始,站在他对面的,绝不仅仅是钱徽一个人,他的背后,还有十四家权贵。别家也就罢了,虽然算不上软柿子,他段文昌还是敢捏上那么一捏的。不过,其中有几家,具体地说,是四家,段文昌是不太想捏的,因为他们不是软柿子,而是铁柿子,捏起来手疼,非常的疼。
长庆元年科考案权贵排行榜第一名:裴度,前宰相裴度。裴度所在的闻喜裴家是一个很牛的家族,非常的牛,数百年气运不衰。三百多年来,闻喜裴氏先后走出59位宰相,59位大将军,14位中书侍郎,55位尚书,44为侍郎,此外,还有常侍11人,御史10人,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25人,刺史211人,太守77人;封爵者公89人,侯33人,伯11人,子18人,男13人;与皇室联姻者皇后3人,太子妃4人,王妃2人,驸马21人,公主20人。正史立传及在列者,不下600人,名垂后世者有一千多人。这样一个声势显赫的顶级豪门,任谁都不想与他们为敌。
裴家牛,裴度更牛,牛的没边。从淮西戡乱到卧镇北门,裴度历事七朝,四度拜相,威震四方,是继郭子仪之后,最威风八面的朝廷柱石级人物。你说,裴度好不好惹?不巧,裴度的儿子就是卷入科考案的十四位进士之一。
长庆元年科考案权贵排行第二名:李宗闵,中书舍人李宗闵。要论身份,四位权贵中,最为尊贵的是李宗闵,因为,李宗闵是皇族,正儿八经的宗室之后。曾经,李宗闵有一个伯父,一个非常有名的伯父,至少在当时非常有名,因为当时他是宰相,他就是李夷简。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宰相李夷简的弹劾,杨浑之的父亲杨凭被撵出了长安。如今,杨浑之进士落第,李宗闵的女婿苏巢却雁塔题名,富贵穷通,一荣一枯,对比是如此的鲜明。杨浑之的字画,虽然没有为他换来翘首企盼的进士,却因为段文昌的奋力一搏,将苏巢从进士行列里一脚踹了出来,也可算是对杨浑之的一种补偿。字画,价值不菲的名人字画,毕竟还是没有白费。如此说来,杨浑之还不算特别败家。
未来几十年,长安,李宗闵将是炙手可热的的风云人物。在他的周围,聚集着一批所谓的青年才俊,为了共同的利益,孜孜不倦的卷入党争的泥潭,李宗闵也因此成为“牛李党争”的代表性人物。不要误会,李宗闵不属于李党,而是牛党。名义上,他是牛党的二号人物,实际上,他才是牛党真正的领袖,精神领袖。
长庆元年科考案权贵排行榜第三名:郑覃,谏议大夫郑覃。郑覃所在的荥阳郑氏北族第二房,是山东最高贵的士族之一。
在山东,乃至全国,这都是一个赢得广泛尊重的家族,不是因为高官显宦,而是因为扎实的经学功底和朴素的家风。当然,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家族,高官自然也不会少到哪里去!事实上,到中唐为止,这个家族已经先后走出了六位宰相,其中也包括郑覃已经故去的父亲,郑珣瑜。
与出身寒门,却极尽奢华的段文昌不同,大大的不同。虽然出身清贵,少年郑覃却是一个甘于清贫的人。即使,在不久的将来,继父亲之后,成为帝国的宰相,却依然固守着那一份清贫,清贫到令人发指,哦,不,应该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家无媵妾,破屋数椽,简陋如故,也就能遮遮风,挡挡雨而已,说它是宰相府邸,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郑覃擅长的是稽古守正的经学,进士科擅长的诗词歌赋,却实在不怎么在行。不过,郑覃并不反对科考,因为,他,还有他的家族,需要靠进士入仕为官,借以保持家族的名声,以及政治地位。
卷入科考案的既不是郑覃的儿子,当然,也不是女婿,而是弟弟,嫡亲的亲弟弟。弟弟的名字叫郑朗。传说,科考前,郑朗到青龙寺游玩,邂逅一位高僧。高僧一般都会相面,相的还很准,贼准。高僧告诉郑朗,今年的进士,你没戏!就在几天前,郑朗高中进士,贺客盈门,却不见那个僧人的身影。当然,对此,大度的郑朗不会在意,一点也不在意。不久之后,郑朗的进士得而复失,那位僧人却兴致勃勃的前来贺喜。他告诉郑朗,今年,你如果中第,将不吉利,很不吉利;如果落第,那就说明,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将来,位极人臣的将来。后来,郑朗果然继承了父、兄的衣钵,成为帝国的又一位宰相。
这是一个算不上优美,却很让人回味的故事。究竟,郑朗的被黜,是上天降大任于斯人的宿命,还是郑氏家族自说自话的遮羞布?
长庆元年科考案权贵排行第四名:杨汝士,右补阙杨汝士。在长安,弘农杨氏有三个分支,三个势力非常庞大的分支:履道坊的杨凭,新昌坊的仆射杨于陵,还有就是右补阙杨汝士这一了。
很巧,弘农三杨先后与科考舞弊搭上了关系。杨浑之就不用说了,作弊失败,黯然收场。归根究底,杨浑之,就是个打酱油的。不过,如果没有这个打酱油的,或许,就不会有长庆元年的科考舞弊案。如果没有这次科考舞弊案,历史必将是另外一种样子,至于究竟是什么样子,历史没有真实发生过,因此,无人知晓,总之,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可见,杨浑之虽然是个小人物,却是影响了大唐历史的小人物,就好像一只蝴蝶,轻轻的挥动一下翅膀,却可能最终导致千里之外的一场飓风。
元和三年策论案,挂名副主考杨于陵无辜躺枪,被冤哉枉也的赶出了长安,成为一条遭殃的池鱼。如今,十三年过去了,长庆元年的科考舞弊案,同为杨震后裔,同为弘农杨氏的分支,同为挂名副主考,杨汝士同样变成了遭殃的池鱼。哎呀,我说溜了嘴,杨汝士可不是池鱼,既不冤哉,也不枉也,因为十四名进士中,有一个人,名字叫杨殷士,是杨汝士的弟弟,嫡亲的弟弟。不过,似乎也不应该说他是罪有应得,而应该说是罚不抵罪,因为,杨汝士和其他人不同,他是惯犯。
杨震很清廉,杨汝士很贪婪,一点不像他的祖先。贪婪的人大多喜欢一条道,生财之道。生财之道有很多,有正道,也有邪道。正道有很多,邪道更多,比如说,坑蒙拐骗偷。可惜,杨汝士就是一个不走正道,专走邪道的家伙。当然,作为帝国高级官员,虽然是走邪道,也要走出水平,走出风采不是。杨汝士的邪道走的那是相当有水平,相当有风采,因为他喜欢上了科举这块肥肉。而且,杨汝士不仅自己走的风生水起,还把他两个弟弟拉下水,时人称之为“三杨”。
唐代科举的透明度相当高,当然,这个透明度是对主考官而言,是对豪门世家而言。对于那些寒门子弟,那是相当不透明。为了给那些热衷功名的举子大开方便之门,“三杨”以无比饱满的热情,全身心的投入到科考舞弊的事业中去。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共同在科举中上下其手,操纵科举结果。在热情帮助无数有财却无才的举子高中进士的同时,杨氏兄弟自然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时的长安,有五个人热衷于为举子通榜是出了名的。五人中,排在第四位的是苏景胤,排在第五位的是张元夫,排在前三位的当然就是杨家那哥仨了。长安里坊,一度流传着这样的歌谣:“要趋举场,先问苏、张;苏、张尤可,三杨杀我”。就这样,在三杨苏张等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迫使寒门子弟望考兴叹,颓然而返。
四位权贵,四家豪强,只要得罪了他们一家,就可能被碾成粉末,何况,这一次,是四家一起得罪。因此,段文昌很清楚,自己得罪不起。
事情似乎卡住了,要出这口恶气,就势必得罪那几家豪强;要想不得罪豪强,似乎只剩下一条路,息事宁人,受点闷气,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段文昌不是说忍就能忍的人,所以,他决定,找几个联邦。
所谓联邦,在段文昌的字典里,是这样解释的:打仗的时候,联邦是急先锋;撤退的时候,联邦要帮着背锅,黑锅。
段文昌选中的联邦有两个,一个是元稹,一个是李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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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落花啼鸟纷纷乱 八
选择元稹作联邦,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险,是真险,险到了极点;妙,也是真妙,妙到了极点。
元稹很孤独,孤独到只剩下自己的影子。曾经,他有两个上级,非常赏识他的上级。一个是裴垍,不过,现在,裴垍坟头上的树木,已经可以砍下来作房梁;另一个就是令狐楚,不过,在令狐楚四面楚歌的时候,元稹果断的背叛了他。元稹天真的以为,背叛了令狐楚,可以拉近自己与群臣的关系,但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因为,在士大夫们看来,一个背叛了自己恩人的人,实在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交往。
孤独的元稹当然不甘于孤独,所以他开始寻觅。寻觅什么?当然是,知己,或者换一个名次,叫做同伙。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元稹却始终难觅知音的踪迹。不过,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元稹,不经意间一回头,却惊喜的发现,“众里寻他千百度”却怎么也寻不到的知己,却在灯火阑珊处向他招手。
知音来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对了,就在翰林院。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仿佛王谢堂前的双飞燕,齐刷刷飞到了自己的面前。
元稹的知音姓李,两个都姓李。一个是李德裕,一个是李绅。他们与元稹至少有两个共同点:同为翰林学士,同样孤独。
三个同样孤独的人,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朋党,它的名字叫“翰林三俊”。
如今,元稹是一个说话管用的人,非常管用。他是翰林学士,他是天子跟前的红人,他与魏弘简、崔潭峻等当红太监合穿一条裤子,他的同党李德裕和李绅都是天子新宠,这些都是在李宥面前说一不二的人。因此,元稹的话,李宥很爱听,非常爱听。
如果元稹能为我所用,必将是一柄利剑,无往而不利。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一旦使用不当,很可能还会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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